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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在2009-2012年時代,為完成处所融資使命,弥补扶植南部新城資金缺口,宿迁市沭陽县當局曾操纵承建當局工程的近20家民营企業天資從銀行套取貸款最少40亿元,请求企業将貸来的資金間接转入县財務局预算科账户。
為了包管“民借官用”顺遂举行,县財務局节制的國有独資公司向銀行供给銀行存单担保或質押,且存单中,来历不乏社保資金。
来 源丨21世纪經濟報导(ID:jjbd21)
记 者丨薄泽仁
作為江苏省生齿第一大县,苏北的宿迁市沭陽县曾有过一段高速成长的名誉汗青:
從2009年至2012年,沭陽县GDP增速、招商引資范围称霸宿迁,“沭陽速率”成為媒體争相報导的工具,也曾持续出現两位“明星县官”,這在GDP全省垫底的宿迁各區县中“佼佼不群”。
但跟着两位县官升迁分開沭陽後接踵落马,沭陽的光線逐步昏暗,其經濟狂飙時代一些匪夷所思的做法發生的成果也逐步浮出水面。
21世纪經濟報导记者多方领會到,在2009-2012年時代,為完成处所融資使命,弥补扶植南部新城資金缺口,沭陽县當局曾操纵承建當局工程的近20家民营企業天資從銀行套取貸款最少40亿元,请求企業将貸来的資金間接转入县財務局预算科账户。
為了包管“民借官用”顺遂举行,县財務局节制的國有独資公司向銀行供给銀行存单担保或質押,且存单中,来历不乏社保資金。
但是因為貸款現實利用人和名义告貸人纷歧致,致使貸款未還清後胶葛比年不竭,有民企是以营業間断、成长障碍,也揭開了“沭陽速率”暗地里处所融資乱象“冰山一角”。
落马“過期食品回收,明星县官”融資術
圖 / 圖虫
如前所述,沭陽比年出过两位“明星县官”。
第一名就是素有“铁腕布告”之称的仇和,仇和1996年起任宿迁市委常委、副市长、沭陽县委布告,但2015年涉嫌紧张违纪违法,接管组织查询拜访。2016年以纳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六個月。
被称為仇和“满意弟子”的沭陽县委布告蒋建明,官運与之雷同,2002年任职沭陽县委副布告、常務副县长,2009年官至县委布告(副市级),2014年到差镇江市委常委,2016年因涉嫌纳贿罪被立案侦察,2017年被判刑8年。
“民借官用”的模式恰是在蒋建明担當县委布告時鼓起。
一名沭陽官員對记者暗示,昔時蒋建明想要兴修沭陽南部新城,發生庞大的資金缺口,提出讓財務局年融資“保五争十”,最少包管年融資5亿元,最佳能夺取10亿元。
全世界金融危機暴發後的2009年,处所當局融資平台大范围举债,使得处所當局债務范围愈来愈高,問题愈来愈紧张,是以羁系部分從2010年起頭對处所當局融資平台起頭举行管控,公布《關于增强处所當局融資平台公司辦理有關問题的通知》,请求处所各级當局對融資平台公司债務举行一次周全清算。
“‘民借官用’的方法就是這時辰蒋建明在本县提出的。”上述人士称。
在解决財務資金缺口的压力下,2009年沭陽县財務局建立融資辦公室和谐融資問题,為規避國度相干劃定,選擇當地有气力、天資好的民营企業作為融資平台获得貸款。
详细方法是:
由沭陽县財務局出頭具名,向民企出具承當還款责任的书面许诺书,以這些民企名义,捏造質料欺骗銀行貸款。
县財務局或其节制的國有独資公司向銀行供给銀行存单担保或質押。
貸款資金到民企账户後,民企當即转入沭陽县財務局预算科账户,供財務局利用,到期後,由財務局還款。
法令文件显示,仅沭陽县中小企業信誉担保有限责任公司(如下简称“沭陽县担保公司”),累计就介入了约40亿元的貸款担保,且该公司人士曾在庭审中暗示,担保公司并没有能力對貸款用处举行监視查抄。
县當局既然有存单,為什麼還必要民企帮手貸款?
相干涉案县當局人士流露,存单保值增值,不肯意直接利用,此外部門存单資金不克不及移動,由于是社保資金,另有一部門是避免急用的储蓄資金。
社保資金包含養老、工伤、生養、赋闲和醫療五個险種,具备强迫性、保障性、福利性和社會性,被比作社會的“平安網”、“防震器”、“蓄池塘”。
一旦社保資金呈現大問题,老苍生的“養老錢”、“保命錢”就没有了保障,便可能引發社會的不不乱。
一般而言,处所財務部分不得動用社保基金举行任何情势的直接或間接投資,但在沭陽融資模式下,社保資金居然可以被调用做貸款担保,隐蔽“套現”并“盘活”,一旦貸款產生問题,危害不問可知。
“企業在承包當局項目、工程款结算等方面有求于县財務局,以是愿意作為通道告貸,而銀行也認為貸给处所當局好于貸给企業,加倍安妥靠谱,是以這是三方各取所需的一種模式。”上述人士暗示。
没有许诺函的2000万貸款
圖 / 圖虫
三方各取所需,终极带来了說不清的“三角债”。
落日下的三善公司总部位置极佳,就位于沭陽县中間,但因為年久失修,已有些暗淡無光,墙皮都起頭纷繁掉落。
江苏三善扶植有限公司,即“民借官用”的二十多家公司中的首要一員。按照记者把握的9份“许诺函”,2010年8月至2012年8月两年間,三善公司為县財務局融資最少1.9亿元,而現實金额還不止于此。
三善公司方面称,有些貸款當局并未供给许诺函,但最後也還款了。有介入官員称,三善代融資总金额在2-3亿元之間。触及中國銀行沭陽支行、中國扶植銀行沭陽支行、國度開辟銀行江苏省份行、中國工商銀行沭陽支行、江苏沭陽东吴村镇銀行。
這些许诺函请求,三善公司响應告貸用处注明“采辦原質料及装备”,資金現實由財務局利用,本金及利錢与三善公司無關,右下角盖印既有“沭陽县財務局”,也有“沭陽县都會扶植投資有限公司”和“沭陽县國有資產投資谋劃有限公司”。
按照三善公司方面所述,2012年頭曾帮財務局從中國銀行借出一笔2000万元的資金,2013年頭以貸還貸续貸了2000万,這两笔貸款均由減肥水果, 县財務局处事职員带着銀行上門请求三善公司具名盖印。2014年1月到期時,財務局却并未奉還相干貸款,三善公司也没有還款,终极劃扣了县担保公司質押的存单對應金额,随即县担保公司對三善公司提告状讼并冻结了县財務理當付出给三善公司的2500万元工程款。
除此以外,三善公司此前承建的县當局項目工程款约7000多万元,县財務局在法院顾全以外,又以本案為来由,操纵其把握財務金錢的权柄,回绝付出。至此,三善公司共计约9000多万元工程款被县財務局拘留收禁,仅付出过少部門資金用于發放农夫工工資。
因為三善公司多方举報,淮安市清浦區人民查察院曾异地查询拜访过此案。
记者得到的一份2014年11月13日查察院對時任沭陽县融資辦主任殷强(假名)扣問笔录部門揭穿了實情。
据其所述,2011年1月,時任沭陽县財務局局长刘永林(假名)、時任沭陽县財務局党委委員、县融資辦主任殷强,和江苏鸿安扶植有限公司(如下简称“鸿安公司”)董事长张与之(假名)协商後,以鸿安公司名义向沭陽县工商銀行貸款1800万元,并用县財務局预算外資金存单質押,貸款刻日為1年。
但在沭陽县工商銀行1800万貸款發放到鸿安公司账户後,鸿安公司并未按事前商定将该笔1800万元转入县財務局账户,而是扣留自用。殷强在叨教刘永林後,刘永林请求张与之在收到承建病院和當局安顿小區的工程款後,加紧将1800万元劃到財務局账上。
但2011年末,鸿安公司仿照照旧没有劃款迹象,因而刘永林、殷强找来了三善公司和沭陽县中國銀行相干賣力人,请求在2012年1月以三善公司名义從中國銀行貸款2000万元,貸款刻日為1年,用以了偿鸿安公司的貸款1800万元(另200万元用于了偿利錢),一样以预算外資金存单質押。
2013年1月,貸款行将到期,在無人還款的環境下,中國銀行直接劃扣當局質押存单2000万元。三方协商後,终极决议再次以三善公司名义续貸2000万元,用中小企業担保公司存单質押,三善公司将這笔錢转给財務局,用于冲還被銀行劃扣的预算外資金存单。
记者获得的進账单也显示,三善公司在2013年1月17日經由过程第三方公司宿迁乾坤工贸有限公司将2000万元转账给县財務局预算科。
三善公司称,由于一向帮財務局融資,有時會出具许诺函,有時没有,但之前的貸款都還清了,以是并無注重,這两次2000万貸款,財務局均未出具许诺函,這也為以後的胶葛埋下了伏笔。
2014年2000万元的貸款又到期了,因為無人還款,中國銀行從中小企業担保公司存单中劃扣了2000万元,用于了偿到期貸款。這已造成為了國有資產的流失。在追求各类解决法子(包含找其他企業继续貸款补亏)無效後,中小企業担保公司對三善公司提告状讼,颠末法院审理,2014年10月宿迁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决,三善公司了偿中小企業担保貸款公司代偿的2000万元本息及相干用度。
笔录显示,殷强暗示最初的1800万由鸿安公司扣留,三善并無利用這笔錢,這些貸款均是由財務局融資引發的。
“反转”却生更多疑云
圖 / 圖虫
12月下旬,當记者来到沭陽见到殷强本人時,他坦言曾是以事“受过处罚”。但他又弥补了一些笔录中没有的內容,几近讓案情“反转”。
“张与之与三善公司老板瓜葛紧密亲密,以前一块儿買下一栋大楼(原沭城镇生齿辦事综合辦公楼),去疤藥膏,三善公司持股40%,张与之持股30%。還曾合辦企業,一小我當董事长,一小我當总司理。”
殷强称,张与之与三善公司在更早以前就存在债務胶葛,配合開辟的楼盘項目中,张与之認為没有拿到應拿到的金錢,有些報怨三善公司,以是在三善公司2014年被诉讼以後也不肯意奉還這部門資金。此外,在代县財務局貸款1800万的時辰,张与之扶植沭陽人民病院的部門工程款還没從財務局结清,是以借機扣留。
殷强認為,這桩案件說到底實际上是张与之与三善公司之間的胶葛,属于两家民企之間的假貸瓜葛,財務局已与其無關。
當记者扣問為什麼他的說法与笔录中纷歧致時,他說:“讲他们之間的抵牾没甚麼意义。”
但三善公司方面给出的诠释又纷歧样。相干賣力人指出,是時任財務局局长刘永林先容张与之与三善方面接触,2013年摆布,在彻底不晓得张与之扣留1800万元貸款的環境下,三善方面约请过张与之一块儿互助辦公司,但現實上张与之并未给公司带来任何項目。三善公司方面是2014年貸款呈現問题後才晓得資金扣留的前情的。且三善公司暗示,张与之与三善公司此前的經濟胶葛与此案無關。
在配合采辦大楼的事務上,张与之与三善公司存在抵牾。张与之曾主意他對這栋楼30%的权柄,但2019年被沭陽县人民法院驳回。
2015年9月,三善公司曾向在任县委布告打陈述乞助,阐明公司是以事堕入绝境。2015年9月25日,沭陽县纪委、县公安局、县担保公司構成结合查询拜访组,将此事描写為三善公司和鸿安公司的民間假貸胶葛,并提出两個方案:一,由鸿安公司還錢,二,由三善公司還錢。
2015年10月10日,沭陽县法制辦出具审核定见,認為那時沭陽县還未结清许诺鸿安公司的工程款,且鸿安公司挂靠其他两家修建公司(鸿安公司那時没有修建天資),由鸿安公司還錢有法令危害。但由三善公司還錢無法令危害,由于已有被冻结的到期债权担保。
三善公司方面也對记者說起,2016年县財務局建议三善公司告状鸿安公司,乃至還對三善公司预付了50万元用于诉讼,三善也在2016年4月向沭陽县人民法院告状了鸿安公司,但後斟酌到貸款胶葛其實不是產生在三善和鸿安两家公司之間,而是与財務局有诸多接洽,催讨工具理當是財務局,是以撤诉。
為扣問详情,记者前去刘永林今朝担當党委副布告的沭陽县城乡水務成长有關公司,有职工称刘永林出門去隔邻小區超市買工具,记者打德律風表白身份後刘永林很快挂了德律風。好久後,一名身段与刘永林靠近的人士從小區里走来,行色仓促,记者問其是否是刘总,他暗示“不是”。记者扣問上述职工,對方暗示這人就是刘永林。但時隔20分钟後,線上成人,记者再次扣問,该职工改口称那人不是刘永林,是此外一位叫刘斌的主任。
记者短信扣問刘永林是不是可以详谈,對方暗示已出差。當记者扣問案件详情,他没有再复兴。
刘永林厥後被调離財務體系,任水務公司辦理职員。水廠門口/记者摄
另外一位案件中的關頭人物是张与之。
记者屡次拨打其德律風并未接听,短信扣問時,對方复兴:“我在外埠,關于三善公司的貸款,我也不清晰怎样回事,也不晓得三善公司何時貸款的,感谢!”
三善公司调取到上述殷强的扣問笔录後,于2016年8月26日向江苏省高档人民法院申请再审。2017年9月4日,江苏省高院作出(2017)苏民申2697号《民事裁定书》,驳回三善公司的再审申请。
江苏省高院的来由,一是合同的相對于性,二是貸款担保合同有三善公司盖印和賣力人署名。
合同的相對于性,是指合同只對缔约當事人具备法令束缚力,對合同瓜葛之外的第三人不發生法令束缚力。告貸合同中只呈現了县担保公司和三善公司,并未呈現县財務局和鸿安公司。
三善公司當前代辦署理状師廣强状師事件所收集犯法辩解与钻研中間秘书长周筱赟對记者暗示,正常的合同瓜葛确切應遵守合同相對于性原则,但在本案中,殷强笔录已证明,该貸款合同因此正當情势袒护不法目标,理當認定為無效合同。处所當局及其所属部分举告貸務、处所當局及其所属部分供给担保,都违背了國度法令、行政律例的强迫性劃定。
他認為,時任沭陽县財務局局长刘永林和县融資辦主任殷强,与鸿安公司张与之造成國有資產巨额丧失後,虚構究竟,隐瞒原形,将2000万元國有資產流失转嫁给三善公司。
今朝,三善公司已向沭陽县公安局、沭陽县监察委報案,提交《刑事控诉书》,请求對三人涉嫌刑事犯法举行查询拜访追责,并向江苏省人民查察院提交《民事监視申请书》,申请對此前的民事裁决举行抗诉。
狂飙期間闭幕
蒋建明期間鼎力兴修的南部新城,具有沭陽最佳的教诲資本(江苏省沭陽如东高档中學),据本地人称,房價已涨至1.6-2万/平米之間。而本地一對收入中等偏上的伉俪,月薪合计约莫為8000元摆布。在南部新城開荒的十年前,這里的房價還在2000元/平米摆布。
這座新城暗地里的融資手腕仍存在争议。
幸亏,利用民企作為平台帮財務融資的手腕并無延续过久。沭陽县當局相干人士奉告记者,2012年以後,融資平台規范化以後,沭陽又起頭從处所國企融資平台融資,貸款久期更长,金额相较于民企更大。
记者從此前三善公司帮財務局融資的记實中看到,金额最大的一笔是5000多万元,最小的一笔為500万元,這些活動性貸款刻日均為一年。2015年以後,沭陽財務的重要融資方法改成刊行处所债,中持久根本举措措施扶植根基都由处所债融資。
相干人士举例称,作為苏北独一的國度级經濟技能開辟區,一笔数亿元的处所债,8年期年利率才5.88%,此中前两年還不必要奉還本金和利錢。
“2009年-2012年恰是沭陽转型期,但也是財務最坚苦的時辰,資金盘子很小,才利用民企帮當局貸款,如许的案例應當也不是沭陽一家。厥後融資手腕才逐步丰硕起来,咱们也是百强县,如今很多多少融資機構找上門,咱们都不必要。”上述人士称。
回想起主导“民借官用”融資模式的蒋建明,很多當局事情职員也很是感伤。有人認為他较為刚愎自用,大操大辦,不少為人处世方法彷佛有些果断。
好比,媒體曾報导,“2158”工程是蒋建明任內主推的最大的几個當局工程之一,详细指,自2011年11月1日至2013年10月30日,全县各州里操纵2年時候新建4层以上尺度化廠房1000万平方米以上,新引進范围以上工業企業500個以上,新增工業税收8亿元以上的计谋性方针使命,這些項目加在一块儿简称“2158”工程。
為鞭策州里干部完成摊派指标,蒋建明曾專門召開一次全县干部大會。一名预會干部奉告南邊周末记者,蒋建明在會上声称,“2158干得最佳的州里党委布告,全县同级此外职務,我随意你挑。”
那時的媒體報导显示,有州里為了完成县當局下达的扶植指标,乃至把廠子建在黉舍里。
但蒋建明的“落马”,终是讓曾大张旗鼓的“沭陽模式”,再也不被人记起。
早在仇和担當县委布告的期間,沭陽市中間平地而起两座一模同样的高两三层楼的石刻,正面印着“沭陽精力”:連合同心專心,務實苦干,抖擞直追,發奋圖强。在石刻旁,十几位白叟在晒冬季的太陽。
這是阿谁狂飙期間留下的最後剪影。
仇和担當县委布告時制作的石刻“沭陽精力”/记者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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